“睁开眼睛吧!”他正经地说,“我离家的时候,你们还是吃奶的小毛孩子。”
“你不要指东说西,没有通行证,就不叫你进街。”
“我又没有犯法!”
“怎么不是犯法?没有通行证的就不行!”被口笛声聚集起来的小孩子,一窝蜂似的把他团团地围住,吵闹着,把瓦片和麦秆向他的头上掷去,他本能地摸着脑袋,颤动着每一根汗毛。失望中,他终于看见一个穿左大襟衣裳的汉子转到前面来,挤着豆瓣眼睛,恶意地冷笑着,厚嘴唇里露出来黄色的牙齿,他认出是从前给他做短工的张存,虽然他鄙视他,但是他不能再沉默下去了。
“张存你看看,这些孩子简直没有一点规矩了!”
“你懂得晋察冀边区的新规矩吗?嗯,王老五!”张存浮着冷笑说。
“什么,晋察冀边区……”王老五莫解地耸一耸鼻子。
“边区的儿童团都要站岗放哨,检查行人,你没有通行证,一步也走不开。”
他陷于狼狈了,一切的名词他听来都是陌生的,正如他对于这种现象不能够理解一样。这意外的遭遇增加了他的反感。
到最后还是他老婆以妇救会主任的资格出来证明,他被释放回家了。
在路上,他的脚步凌乱地踏过了压扁的麦秸,熟透的麦粒蒸发出淀粉质的气息,窒塞着他的呼吸,燃烧着他的喉管。过路人的眼睛火烧一样地投射到他的身上,他的身子仿佛套在滚热的铁桶里,毛孔渗着汗珠。除了本能地迈动着麻木的大腿,他不能意识到别人的嘲弄会惹起如何的反应。末了,他听见他老婆向他的耳边喃喃地说着什么,他有些清醒了。